裴钰靠在树旁，虽然能动了但是还是浑身瘫软，主要是吓得，刚刚那两个穿着和那日救她的女侠同样衣服的人和那个劫走她的黑影交战不像之前的年轻人一样虽然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也只是在正常武者交手的范畴内，而是火光四起不时有她并不认识的可怖凶兽从空中冲出来。
光是刚刚两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凶兽在飞扑那黑影时发出的如同巨石相击的巨大吼声就吓得她刚刚站起来的双腿一软，又靠在树干上软下去了。
裴钰扭了扭脖子，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刚刚吓得半天不敢动，脖子被粗糙的树干咯的有点疼。
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里还是像是堵着什么一样说不出话，刚刚黑影走之前好像没有说她可以说话了。
真可怕，她心想，虽然害怕但是好像经过今晚的经历她对于大千世界的好奇心更重了。
例如刚刚挥舞燃起火焰的横刀的女侠和用符纸召出吓人凶兽的女侠，她们穿的衣服和那天救自己的女侠的衣服一样，说不定她们认识那女侠呢？
只是那天那女侠戴着百灵鸟的面具，而今天这两位女侠一个戴着青色狐狸面具一个戴着青铜兽面具，应该不是那天的那位女侠吧。
只是黑影忽然飞走后那两位女侠也急匆匆的走了，好像完全遗忘了现在靠在树干上的她和倒在不远处的年轻人。
周围的嘈杂声越来越近，不少人举着灯火从林间出现，有些穿着裴钰偶尔逛到城墙附近才会看到的那些戌卫的衣服，有些穿着和刚刚那两位女侠相似或者一样的衣服，还有些人裴钰很眼熟，好像是丞相府的守卫。
那些人从林间钻出来，场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丞相府守卫们找到裴钰和那个年轻人，连忙将他们扶起来检查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裴钰很想说自己其实没有受伤，但是她现在还是说不了话。
戌卫们站在四周，举起灯火照亮这个现场，那些穿着和女侠们类似或者相同的官服的人们检查周围的蛛丝马迹，对着钉在地上的几只羽毛拿出各种符纸或者裴钰不认识的东西好像在检查什么。
这些人互相交谈着，细碎的说着一些裴钰听不懂的话，什么妖气啊，没见过的种类之类的话。
还没等裴钰听全守卫们就已经扶着裴钰和那个瘫软的像软泥一样的年轻人离开了。
……
“既然他说那个妖魔已经离开了那它应该确实离开了。”顾以北走入挂着正丰楼招牌的酒楼，这里是京城南侧，一个她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命案的地方“他是不屑于骗我们的。”
“你见过他？”陆青掀开伙房的帘子，与一般的伙房一样，正丰楼的伙房充斥着油烟气息，还能闻到酒菜的气味。
“见过，他说一个叫岳弦的书库监察知道最近这些案子的真相。”顾以北检查着靠在灶台旁边的干尸，这具本应该叫做邢适的干尸还保持着正在做菜的姿势，手里还攥着一只铁勺，灶台的火还没有熄，锅里的饭菜早已焦透“我去书库找了，那个叫岳弦的监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根据其他人所说，他们只是出去传菜的空档邢适就已经变成了干尸，谁也没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太危险了，追上去说不定连命都会送掉。”陆青轻车熟路的从灶台后的柴火堆旁找到了那张熟悉的符纸，将之揭下后熟悉的淡淡的妖气弥漫开来，淡淡的臭味掩盖住了伙房中的烟火气。
“线索现在断了，到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顾以北见过这个叫做邢适的名字，那本陆青从大理寺户籍司抄录来的名册里，他也是三十多年前从蜀中迁入京城的人之一“受害者是从三十多年前从蜀中迁入京城的、凶手疑似使用的是南域巫术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凶手是人是妖都不知道。”
“收拾一下把他送到殓房吧。”顾以北对着旁边的镇妖吏吩咐了一下，她们已经习惯在现场找到那张熟悉的可以镇压住妖气的符纸，习惯在现场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只是陆青看着那张熟悉的符纸怔怔出神。
“我需要回趟师门，师父说不定知道这张符纸的来历。”陆青忽然抬头说道“现在就去。”
……
京城镇妖司的殓房往日并不会停放多少尸体，整个京城鲜有妖魔袭人的案件发生，往日里殓房大多是空着的，而现在，这里停放着十几具干尸，这些干尸仿佛是早已死去多年般腐朽僵硬，好像搬用的过程中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他们捏成尘埃。
与之前的案子唯一不同的是，往日的受害者往往是一家全部受害，而今日却只有邢适一人，也许是因为他并没有成家吧。
人说殓房这种地方往往是阴气汇聚的地方，即便是三伏天也待在里面也会觉得阴冷无比，其实顾以北知道，那哪里是阴气所致啊，实际上是因为放在殓房还未下葬的尸体会很快腐烂，所以在殓房中放入可以降温的符咒防止尸体腐坏，所以即便是三伏天也会觉得阴冷。
阴冷又安静，能够勾起一个人关于妖鬼所有可怕的幻想。
十几具干尸安静的躺在这阴冷安静的殓房中，盖着惨白的裹尸布。
顾以北熄灭了灯火，窗外银白的月光夹杂着让人感到温暖的繁华灯火从窗缝中挤进来，掉在地上，飘落的尘埃钻进光柱，让人看到。
顾以北有时候觉得这些光芒也好尘埃也好，有时候就是那么烦人。
窗外忽然嘈杂起来，顾以北听到了有人在哭喊着，声音凄惨。
“怎么回事？”顾以北推开门，看到了被守在门外的镇妖吏架住的一个年轻人。
“他说他父亲死了，非要进来看一下尸体。”其中一个镇妖吏向顾以北解释道。
“你叫什么？你父亲是谁？”顾以北摆摆手示意那几个架住他的镇妖吏放开这个年轻人“我是北府镇妖司五品镇妖吏顾以北。”
受害者们理应没有在京城附近的亲属才对，这个凶手下手都是会一次性杀死所有受害者的亲属。
“我叫邢晨，我父亲叫邢适。”年轻人啜泣着，眼泪鼻涕流满了脸颊，连说这句话都抽了好几回才说清楚。
“你父亲叫邢适？”顾以北拿出手帕捧起年轻人的脸将上面的眼泪鼻涕擦干净“据我所知邢适应该是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嗣的。”
“我是父亲他捡来的。”年轻人说着，抽着，眼泪鼻涕又不争气的流满面颊“我自小无父无母，父亲他捡到我教我手艺，却一直不许我叫他父亲，只让叫他师父。”
年轻人抽着说完这些话，忽然再次哭嚎起来。
“父亲他，到死都没听过我叫他一声爹！”
顾以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年轻人了，只能一遍一遍的替他擦干泪水，直到整个手帕都被浸湿。
“抱歉，节哀。”顾以北唯有干巴巴的吐出这句话“如果想见他最后一面的话，就进来吧。”
殓房内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是细小的蝴蝶。
顾以北揭开了盖在邢适尸体上那片惨白的裹尸布，露出下面已经干枯腐朽的像是死去多年的尸体。
尸体上还套着看上去像是穿着多年的衣服，沾染着多年油渍，黑的油亮，还能闻到淡淡的油烟气。
邢晨抚摸着那件衣服，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温度。
这件衣服自邢晨遇见这位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人便见着他穿着这件衣服了。
幼时的他自幼在京城中流浪，一次溜进正丰楼的伙房偷东西吃，一口馒头还未咬下便见到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本以为要挨一顿毒打的邢晨着急忙慌的把馒头塞进自己的嘴里，都要挨打了也不能白挨，起码要吃饱。
只是没想到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说让他慢点吃，别噎着了，说罢径自走向水缸旁边舀了一瓢水递给他。
年幼的邢晨就着那一瓢水终于咽下了塞满嘴的馒头，也终于看清了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普普通通，膀大腰圆，衣服上挂着一件被染得乌黑油亮的白围裙，散发着油香味儿。
可是如今那个本应该是膀大腰圆的身影，现在却变得干瘪，枯朽，横在这里，像是早已死去多年。
邢晨呜咽着，嗫啜着，软倒在地，嘴里细碎的说着听不清的话。
“听着，我要知道你父亲在去世前都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顾以北扶住邢晨瘫软的肩膀，扶起他低垂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说不定我们能找到从中找到线索。”
在这个时候顾以北就开始想念起刚刚才离开京城的陆青了，陆青比她更聪明，脑子更加灵光，能注意到很多她顾以北根本注意不到的细节线索。
“我……我不知道……”眼泪再次流满了他的脸颊，他细碎的说着纷乱的话语“我只是……我只是……出去了一趟而已……”
“仔细回忆一下！”顾以北捏着他的肩膀，手指发力像是要将他的肩胛骨捏碎一般。
“酒！是酒！”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却让邢晨清醒过来了，他的眼睛里发出奇怪的光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父亲很少去别处喝酒，他平时总是喝正丰楼自家的酒，但是前几天他特意去东兴坊喝了一次酒，好像是去见朋友了，回来时还给我带了一壶。”
“什么时候去的？去哪个酒楼喝酒了？”
“应该是八月十四那天，那壶酒上还盖着飞鱼楼的戳。”邢晨回忆着细节。
“飞鱼楼？”顾以北知道这家酒楼，曾经有段时间经常带着陆青和一众手下去这家酒楼喝酒。
与芙蓉楼一样，飞鱼楼也是有自家酿造的烧春，倒是符合邢适蜀中人的身份。
飞鱼楼多是熟客，若是邢适不常去那家酒楼，掌柜或许会对当天的事情有些印象。
现在还没到亥时，酒楼还没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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